7月20日，《阅读一个时代———馆藏贺友直连环画精品陈列展》在上海美术馆揭幕，上海美术馆为贺友直的捐赠作品开辟了一个常设的展厅予以陈列。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也将为《贺友直画360行》举办一个巡回画展。

  

  在连环画界，贺友直是个响当当的名字，他创作的《山乡巨变》、《朝阳沟》、《十五贯》都是连环画的经典代表作品。风靡于1950年代至1980年代的连环画，如今价格不菲，售价不断攀升，已经是藏家的目标。以贺友直的作品为例，原价8角一本、三本装的《山乡巨变》，1999年在武汉的一次拍卖会上曾经卖到4900元的高价，比原价足足翻了两千倍。流落散失到书画市场上的贺友直作品原稿，更是被标价1000元一张。

  

  令人意外的是，这位著作等身的连环画大师，依然居住在上海巨鹿路一套一室的老房子里。风趣幽默的贺友直自嘲地将寓所称为“一室四厅”，画画、迎客、起居都在这个空间里，一住就是几十年。静安区政府愿意为他提供一套住房，也有热心朋友想用画为他换一套宽裕的房子，都被老人谢绝。

  

  按贺友直的身价，他完全可以用手上的作品为自己和家人改善住房条件，但他没有这样做，而是将作品全部捐赠给了上海美术馆。“我觉得留下来麻烦得很，不仅仅是流落到社会上，将来家庭也会引起很多纠纷。捐赠给美术馆，由国家来保存是最好的，因为是够水平才进美术馆的，这就是最高级的奖励。”

  

  82岁的贺友直近年来依然作画不止，专注于风俗画创作，他先后创作了《申江风情录———小街世象》、《贺友直画360行》、《新石契老街风情录》等作品，以白描的手法生动形象地表现了旧上海世相百态，将过去时代市民的市井生活描摹得极为传神。但是，鲜为人知的是，这些精彩的作品是贺友直在经济压力的逼迫下创作完成的。贺友直对记者直言相告：“我现在画画就是为了糊口，假使没有人叫我画画，我就心慌了。几个空调开着，电费是要付的，家里要开支要吃饭，非常现实的问题。我感谢我的身体，八十几岁还可以画，还可以有点收入。我是干活的命。”

  

  贺友直非常喜欢陈老莲的作品，但是对陈老莲洒脱的生活方式，他明确地表示，“我没有办法羡慕”。即使面对沉重的家庭负担，贺友直在捐画时也并没有多要求什么，“讨价还价的事情，我是不做的”。

  

  在贺友直过去的岁月里，连环画一直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。贺友直在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工作的时候，已经是知名的画家了，但是他和别人一样，并无特殊之处。出版社画连环画的画家最多时有108位，这108个人分散在几个房间里，小间四五个人，大间十几个人，统一进行作坊式生产。贺友直在这样的“连环画创作室”里一直干到退休。“那时候我们社里面是有定额的。我一天是1.75幅，两天就是三幅半，这个指标当时是最高的。指标是自己订的，和收入不挂钩。那时候的人就是这样，在工厂里也是这样，有一种自觉的要求，为了表现积极嘛。”

  

  贺友直当年有一个习惯，临下班的时候，总是把当天画好的画稿放在抽屉的最上面。第二天上班，一打开抽屉，第一感觉判断画稿的好坏，不好就当场撕了，重新再画。“连环画画幅小，放在抽屉里，经常拉出来看看，毛病就挑出来了。小毛病看出来，假如不修正，心里不舒服。这就好比看对象，一般是先看到对方的毛病，再漂亮的女人，我一眼看出去，形体局部有什么缺陷就现出来了。再标准的人身上总有极难看的一点的。”

  

  贺友直的经验之谈一是记得牢，二是搭得拢，“把那些相关的现象组合起来，对一些现象特定的内涵有所发现，最后作为一种绘画语言表达出来”。连环画《李双双》里有一个丈夫喜旺和李双双闹矛盾的情节，喜旺离家一个多月回来了，觉得内疚，对不起双双，就在院子里劈柴。后来双双回来，看到这副情形，知道喜旺是在道歉，于是她有了一句口白：“家不会开除你”。为了把文学语言变成绘画语言，贺友直动足了脑筋。贺友直找到了一串钥匙用来作道具，李双双把钥匙交给小孩，叫小孩去递给喜旺。钥匙这个符号，简洁而形象地表达了“家不会开除你”的意思。

  

  “我画了几十年连环画，我觉得我是个地道的画连环画的人，一画故事，我就聪明了。”在连环画创作中自得其乐的贺友直认为画连环画是自己最适合、最拿得起来的创作，“我这个人出身不是书香门第，我的父亲也没有多少文化，我自己做工、学徒、当兵，从社会底层上来，看的都是社会底层的东西。我不可能成为一个国画家，更不可能成为一个油画家，我成为一个连环画家适得其所。”

  

  1996年，贺友直在新加坡举办个人画展，新加坡国宝级诗人、书法家潘受在画展开幕式上向众人介绍说，贺友直只有小学毕业，能画到这种程度，说明他一生追求，永未毕业。后来，贺友直请人刻了一个章，放在案头作为自己的座右铭，章上刻的就是“永未毕业”四个字。